從11月開始，北京、上海、南京等地的運營商先后宣布大幅度提升居民的固定寬帶速度，提升速度從8Mbps(簡稱8M，下同)到100M不等。運營商的這一舉動，再次把人們的關注目光聚焦到寬帶速度上面：
明年是否會全國性提升寬帶速度?跟國外相比，中國的寬帶速度是不是最慢?
寬帶提速為什么就這樣難，是技術上達不到，還是商業(yè)上有考量，抑或其他原因?
11月中旬，電腦報記者小組在全球范圍展開了一次深入采訪，廣泛接觸到國內城市和鄉(xiāng)鎮(zhèn)寬帶用戶、國外華人網民、運營商相關人士、電信行業(yè)專家、技術開發(fā)人員，得出一個結論：國內寬帶升級已經不是一個技術問題或者商業(yè)問題，在它背后是各方力量的博弈。
(在本文截稿時，12月2日下午，中電信和中聯通同時對外宣布，明年將全面加快寬帶升級，將進一步下調寬帶升級的費用，中電信甚至承諾5年內公眾上網的帶寬資費下調35%)。
一封沒有遞出去的呼吁信
12月1日，北京西長安街13號，工業(yè)和信息化部大樓外面，楊晉(化名)站了許久，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手里捏著一封沒有遞出去的呼吁信。
“沒什么內容，就是呼吁工信部推動我們國家的網絡提速，目前國內的寬帶速度實在太慢了。”
楊晉是一個社會公益人士，致力于國內各種公共資源的平等開放。此前他的一個公益行動是向國家體育總局呼吁開放各個城市的體育場館，讓更多老百姓參與體育健身。
楊晉這種公益人士的行為在11月份國內電信行業(yè)激蕩不已這樣一個大背景下，顯得格外有一番味道:
11月上旬，網上盛傳中國網速在全球排名倒數幾位，網民展開熱烈討論。11月中旬，國家發(fā)改委宣布調查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兩家電信運營商，指責其在寬帶市場具有壟斷行為。11月下旬，央視和工信部旗下的《通信產業(yè)報》展開論戰(zhàn)，火藥味十足。幾天之后，中電信和中聯通在上海和北京突然宣布，全面升級固定寬帶的網絡速度，上海電信甚至免費將光纖網速提升到20M。
正是這樣，包括楊晉在內的很多人均認為工信部為了應對反壟斷調查的沖擊，有可能推動旗下運營商利用寬帶免費或者低價升級的方式取悅公眾，減小輿論壓力。
“我不認為這次升級跟反壟斷有太多關系，工信部不可能專門來為寬帶升級定價，這違反他們的游戲規(guī)則。”
在伊利諾州梅塢市的家中，曾經是美國著名商業(yè)評論網站撰稿人的威爾斯·喬告訴前來采訪的電腦報記者，威爾斯·喬以前多次研究過中國電信體制結構和市場策略，他認為這次寬帶升級更多是水到渠成的市場趨勢，而不是任何應急行為。
“當然，選擇此時大規(guī)模升級網絡速度，也有應對的意味，但不是應對反壟斷，而是應對公眾的一種焦慮——為什么中國的寬帶這么慢?更深層次說，其實中國公眾焦慮的不僅是寬帶速度，而是焦慮為什么在和運營商的博弈中自己總處于弱勢地位，他們對此感到憤怒，并集中在寬帶速度上來進行發(fā)泄，這跟中國人在其他任何事情上尋找發(fā)泄點沒有任何區(qū)別——比如汽油漲價、水電氣漲價。”喬對電腦報記者說
12月1日，電腦報記者在發(fā)給中國電信集團公司媒體公關部門的電子郵件中寫下了如下兩個問題：
1.在北京和上海的寬帶升級行動，是否意味著明年會在全國范圍全面升級網絡速度?
2.在提升網速的過程中，是否會采取免費或者低價策略?
但是直到本文發(fā)稿時為止，電腦報記者沒有收到中電信的任何回復。
在隨后與中國聯通集團公司的聯系中，電腦報記者得到了同樣結果：沒有任何部門愿意出面回答記者的問題，包括中電信和中聯通的客服熱線也建議直接與當地運營商營業(yè)廳咨詢，最后卻迎來了12月2日下午兩家運營商宣布寬帶降價聲明。
網速升級的城市百態(tài)
11月中旬開始，電腦報記者在全國各地同時展開了寬帶升級的線上和線下的采訪。
北京上海：忽如一夜春風來
在上海靜安區(qū)，電腦報上海記者站所處的居民點正在免費辦理上海電信光網用戶的升級業(yè)務。記者在現場了解到，已經完成光纖入戶的用戶免費升速到10M，使用天翼固移融合業(yè)務的用戶免費升速至20M。上海電信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承諾完全免費升級寬帶速度的地方運營商。
在北京海淀區(qū)清華大學附近一個普通居民點，劉先生和記者一起等到了北京聯通的裝線員，裝線員先在門口打孔，然后沿著墻布線到房間里Modem的位置。
“帶寬可以到多大啊?”劉先生問。
“年底可以10M，以后可以到20M。”裝線員回答。
大概是看了上海市免費寬帶升級的消息，劉先生詢問是不是免費寬帶升級。
“光纖入戶這段成本沒要你們用戶花錢，另外送一個新的Modem。但是網絡使用費是單獨計算的。”
劉先生隨后在居民點外的聯通營業(yè)廳看到了具體資費：8M包年，1880元;2M包年，1680元。兩種資費都會贈送手機和固話優(yōu)惠業(yè)務。
北京信息化基礎設施提升辦公室主任毛東軍接受采訪的時候表示，目前的寬帶升級還是以前的方案，北京的運營商正在制訂跟上海類似的網絡免費提升計劃，預期在不久的將來相關方案也會發(fā)布。
南京：是推寬帶升級還是推手機套餐?
南京是緊跟北京和上海對外宣布全面升級寬帶速度的城市。但跟上海和北京不同，南京電信在推出寬帶速度升級的計劃時，捆綁了相當多的手機套餐，這也是很多城市的運營商通用的做法。
12月2日，在南京商業(yè)銀行工作的楊斌撥通南京電信的10000客服熱線，想把自己的4M電信寬帶升級到20M，結果被告知必須選擇一個每月至少189元的手機套餐才能順利升級，同時還要交納50元的寬帶使用費。
在江蘇電信提供的資料中，電腦報記者看到江蘇全省10179個新老小區(qū)、包括南京九成小區(qū)都可以進行寬帶升級，部分老的居民點則必須上門進行線路改造。
昆明：我們是二等公民?
在昆明市南屏街50號的電信營業(yè)廳，電腦報記者看到了關于電信寬帶升級的廣告宣傳，雖說運營商號稱免費升級到4M，但也不是完全免費，必須捆綁電信套餐，或者預存一定費用。
電腦報記者在這里碰到云南大學的一位老師，他憤憤不平地對記者說：“北京、上海都免費升級到10M了，而我們這兒提速到4M卻還有那么多附加條件，為什么?我們就是二等公民?”。
昆明某都市報數字版主編白寧和電腦報記者聊天時談到這個話題，認為主要還是網絡基礎建設的差異造成的。北京、上海大部分都是光纖入戶，而昆明則以銅纜線的ADSL為主，即使最先進的ADSL2+也只能達到24M的帶寬。
廣州：不可能完全免費
在廣州，在這里從事外貿生意的趙益平同樣發(fā)現自己不可能享受到免費升級的福利。廣州電信148元包月的4M寬帶，如果想升級為12M就必須捆綁月消費219元的電信套餐，“這不是什么惠民政策吧，我覺得還是商業(yè)行為，跟其他城市的免費升級帶寬完全是背道而馳。”
電腦報記者了解到，2011年辦理寬帶業(yè)務的用戶，要想升級帶寬就只能通過支付更高資費或者綁定新的手機套餐。2010年12月以前的老用戶則交200元升級，這200元只能保證提速5年。
一位在廣東電信工作的中層干部向電腦報記者透露了一些內幕，目前廣東電信已經下發(fā)了光纖網絡升級和寬帶免費提速的文件到各地分公司。但這個“免費”并不能簡單理解為完全免費，加裝手機套餐這樣的電信業(yè)務可以提速;用戶一次性繳費100～200元可提速;預存寬帶費用可提速。
當電腦報記者問起為什么會出現不同地區(qū)用戶無法享受同等提速優(yōu)惠，該人士表示：“這受制于用戶居住地的一些硬件設備，每個地方用戶的具體情況都存在很大差異，因此寬帶提速一直存在差異化。”
吉林蛟河、湖南平江：寬帶升級靜悄悄
對于小城市和農村鄉(xiāng)鎮(zhèn)來說，由于電信基礎建設和居民需求的原因，大家對寬帶升級的興趣并不大，在記者的走訪中，大部分用戶都不太了解目前正在各地掀起的寬帶提速熱潮。
陳逸，家住吉林省蛟河市，蛟河屬于縣級市，今年春節(jié)他在當地的營業(yè)廳辦理了4M帶寬，一年資費為700元。對于如今各地掀起的寬帶提速熱潮，陳逸告訴電腦報記者，他們老家的鄉(xiāng)親們一點都不關注，他們覺得當地的寬帶資費比較合理，而且速度已經很快了完全能夠滿足他們的需求，因此 “提速不提速無所謂”。而當電腦報記者提起光纖入戶的時候，陳逸笑著說：“這個就更沒人知道是什么了!”
“寬帶升級到10M?對我們這些農村人民來說，是一件很遙遠，甚至不敢去想象的事情。”說這話時，徐姍姍對電腦報記者笑了笑。目前，她用的是1M寬帶，看一個網絡視頻都要緩沖半天。
20歲的徐姍姍是湖南省岳陽市平江縣長壽鎮(zhèn)醫(yī)院的一名護士，長壽鎮(zhèn)由于有做生意的傳統，經濟發(fā)展遠遠超過記者到過的很多地方。但信息化技術水平仍十分低下。目前，徐姍姍辦理的是聯通1M寬帶，包年700元，免初裝費，捆綁一個36元的手機套餐。而在臨近的湘陰縣，徐姍姍的一個朋友辦理了2M電信寬帶，980元包年，安裝費360元，捆綁300元的電信手機套餐，一共花了她1640元。
“這里每個縣的情況都不一樣。我們也有自己的苦衷。”平江縣電信營業(yè)廳一位工作人員對電腦報記者說，盡管當地經濟還算發(fā)達，但農村地區(qū)一是地方太寬闊，成本會太高;二是年輕人大部分都已外出，用網絡的人并不多;三是和其他縣級地方一樣，主要工作還是推廣手機。所以，想要像北京、上海那樣免費升級到10M，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電腦報官方微博：寬帶升級還是太貴
11月28日，記者在電腦報官方微博(weibo.com/cpcw)和其他數字平臺上進行調查，截至12月2日，已經有來自全國28個省市自治區(qū)的3758人參加了調查。
在調查中，89%的用戶使用的網絡寬帶在1M-2M之間。52%的用戶認為明年運營商會全面提速網絡寬帶。94%的用戶認為自己所在城市不可能如上海那樣完全免費進行寬帶升級。在調查中收集到的意見，主要集中在資費太貴和網速不穩(wěn)兩個方面。74%的用戶認為目前的寬帶資費還是偏貴，49%的用戶認為自己使用的寬帶速度并不穩(wěn)定。
話題討論：
寬帶升級為什么這樣難
討論嘉賓：飛象網CEO項立剛 重慶郵電大學副教授樊志甫
電腦報：第一個問題很簡單，也很直接，寬帶升級能不能實現免費升級?
項立剛：這個提速應該不是免費的。用戶要用寬帶都有一定的套餐綁定，指定一個月要消費多少費用。
樊志甫：免費肯定不現實，運營商要考慮成本回收的問題。
電腦報：為什么上海能實現，其他城市不能?
樊志甫：上海的網絡基礎設施要完善得多，而且已經做好了大部分的前期工作，比如光纖入戶、小區(qū)機房改造等，自然成本方面的壓力要小得多，可以實現一定程度上的免費升級，但其他城市目前還做不到這一點。
電腦報：坊間有種說法，寬帶提速的技術早就實現了，但運營商為了獲取更多商業(yè)收入，故意放緩寬帶升級速度，兩位嘉賓對此是怎么看的?從技術上來說，寬帶升級的難度大不大?
項立剛：其實技術上面已經非常成熟，主要還是一個設備和線路的問題，主要是涉及到很多基本面的東西，不是說技術可以就能馬上升級，也有一個過程。
樊志甫：技術上無非就是光纖技術，并不是什么障礙，主要還是網絡的基礎建設影響到升級速度。以前傳統寬帶都是用銅纜線的ADSL接入，但是現在基本上城市里面都改用PON網絡，就是無源光纖網絡。只要是新小區(qū)，運營商一般都是采用光纖布線，應該說轉換起來的技術門檻并不大。
真正的難點是在接入這一塊兒。比如運營商要進小區(qū)布線，就必須通過小區(qū)物管，改造線路則更復雜，要經過一系列手續(xù)。畢竟改造網絡不是一個運營商就能獨自決定的，有很多因素在里面，不可能今天技術出來了，明天大家都全部能用上新技術了，這不現實。
電腦報：現在有一個焦點，用戶認為寬帶升級的資費太高，而且捆綁這樣捆綁那樣。而運營商則認為新產品出來自然費用要高一些，而且他們承受的成本壓力也很高。那么寬帶升級是不是會給運營商增加很大的成本?
項立剛：成本增加肯定是有的，只是說這種成本多大應該由運營商內部消化，多大應該由市場和用戶來消化，這里面還有爭議。
為什么先在上海和北京試點，可能因為這兩地的用戶消費能力更強，運營商可以保證改造網絡的成本能在以后業(yè)務中盡快收回，升級的舉措才會實施較快。
樊志甫：其實在居民點的光纖接入這一塊投入并不是太大，無非是在原有位置更換網線更換機房設備。關鍵是前期的網絡建設，尤其是城域網和骨干網的建設，這里面的資金耗費是很大的。
還有一點，目前國內的運營商都是國有企業(yè)，在小區(qū)進行線路改造升級，那么更換下來的銅纜線、老式的交換箱、分線器這些都屬于國有資產，怎么處理這些固定資產，也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所以運營商也是希望通過捆綁各種套餐來盡快收回這些成本，降低在資金運轉方面的壓力。
其實資費這個問題關鍵是運營商賺多賺少的問題。如果它愿意少賺一點，自然資費就下來了，成本是有，但不會太高，沒有高到運營商難以承受的地步。
電腦報：明年各大運營商在全國范圍有可能大規(guī)模推出寬帶升級業(yè)務嗎?
項立剛：估計還是在一線大城市。京滬等一線城市網絡基礎設施比較完善，以后從10M升級到20M并不需要增加新的成本，運營商那端改控制數據就可實現，現在推出這樣的升級計劃應該是市場選擇。在一些小城市，如果大多數用戶只能承受50元一月的帶寬花費，運營商自然不會急于推出升級業(yè)務。
樊志甫：應該會在明年陸續(xù)推出，因為目前骨干網和城域網在大城市和一些發(fā)達的中等城市都已經沒問題了，但要全國范圍來推廣，可能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電腦報記者手記：寬帶升級的代價有多大
在采訪威爾斯·喬的時候，電腦報記者談到楊晉的事情，喬則認為網絡寬帶跟體育場館完全是兩回事：“在中國，哪些是公共資源，哪些是市場資源，至今還有爭議。他(指楊晉——編者注)希望政府部門出面，希望很好，但結果很難實現。”
有意思的是，在寬帶升級這個問題上，幾方都覺得很委屈。
用戶覺得自己出了這么多錢，為什么速度這么慢，為什么升級速度還要給這么多錢，他很委屈。
運營商認為自己不是慈善機構，為什么要免費，既然是企業(yè)就要生存，就必須賺錢，也感到委屈。
而政府也很委屈，因為自己不可能去干預一個還沒有離譜到令人憤怒的市場價格，這違反市場經濟的游戲規(guī)則——盡管有這樣的權力。
目前來看，第一，免費升級是不可能的;第二，明年寬帶升級更多會是在一線城市。第三，唯一值得探討的是寬帶升級，用戶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運營商能不能在考慮市場收益的同時，讓用戶用比較合適的價格享受到更快速的寬帶服務。
當然，這需要博弈，至于怎么博弈，同樣需要我們去思考。
